第560章 昙花惑意(2 / 2)
危急时刻,他忽地想起杨渝亲授的保命身法,双腿如弹簧般猛蹬塔面,腰身拧成满月,竟似狡兔般凌空跃起,双腿如铁钳般死死缠住谭花细腰。右手再借地劲一撑,借着旋身之势,生生将人压倒在地,旋即扬拳便要击向她面门。
谭花万没想到杨炯竟还有这般身手,却也临危不乱,纤颈轻转,堪堪避过这雷霆一击。
与此同时,她玉手如电,直扣杨炯撑地的腕骨。
杨炯失了支撑,整个人猛地向前扑去。
谭花哪肯错过良机,左拳裹挟着劲风直击而来。
杨炯仓促间偏头闪躲,却不防一头栽进一片温香软玉之中。
只听得谭花咬牙切齿,一字一顿道:“你!找!死!”
霎时间,她周身气息暴涨,粉拳如骤雨般落下,打得塔中尘埃飞扬。
杨炯虽有几分功夫傍身,在这女煞星手下却也难以招架。起初还能挥臂格挡,不消片刻,便只能抱头蜷缩,任由那雨点般的拳头砸在身上,直打得他哎呦连声,叫苦不迭。
也不知缠斗了多久,谭花气咻咻地重新坐回案几,居高临下睨着瘫在脚下、鼻青脸肿的杨炯,冷笑道:“看什么?莫非还不服?”
杨炯忙不迭捂着脸,赔笑道:“服了!服了!”
“哼,既如此,唱支曲儿来听听。”谭花双臂环胸,唇角勾起一抹戏谑,眼中尽是促狭之意。
杨炯闻言,涨红了脸,梗着脖子道:“士可杀不可辱!我杨炯便是从这塔顶跳……”瞥见谭花杏眼圆睁,作势又要发作,忙不迭改了口,扯着嗓子唱道:“一摸,青丝,三千芬芳醉茉莉。二摸,新月依稀,柳眉弯弯织秀丽……”
起初,那曲调倒还清雅,偏生越往后唱,词句愈发露骨。
谭花听得耳尖发烫,粉面绯红,“腾”地站起身来,羞怒道:“住口!这等腌臜词曲,亏你说得出口!好不知羞!”
“你让我唱的!”杨炯委屈地直嚷嚷。
“我让你唱十八摸了?”谭花柳眉倒竖,扬拳便要教训。
杨炯见状,慌忙连滚带爬往后退去,再不敢招惹这尊“活阎王”,只恨少生了两条腿,直躲到塔角方才罢休。
谭花见状,轻嗤一声,总算是出了胸中恶气,面上却仍冷若冰霜,脆声道:“还杵在那儿作甚?过来!”
“哎哟,你可饶了我吧!”杨炯捂着伤处直跳脚,“不过是赏了下昙花,你就将我打得这般模样,难不成还要取我性命不成?”
“你还敢提!”谭花本已平息的怒气又腾地冒起,脸颊绯红,连耳后根都烧得发烫。
见杨炯磨磨蹭蹭不肯挪步,当即起身,伸手揪住他衣领,像拎小鸡儿似的将人拽到跟前,杏眼圆睁:“少在这儿扯皮!说罢,将我叫来,到底所为何事?”
杨炯见她神色肃然,忙收了嬉笑,定了定心神,沉声道:“你可愿在这新君未立之时,助皇城司重掌旧日权柄?”
“你这话是什么意思?”谭花柳眉微蹙,眼中满是狐疑。
杨炯深吸一口气,正色道:“实不相瞒,那学子案背后主谋,正是皇太后。李漟与李泽,多半也脱不了干系。此番我想请你助我一臂之力。”
谭花闻言,倒未显惊讶,只幽幽叹道:“不是我不愿帮衬,只是如今皇帝宾天,没了旨意,皇城司行事处处受限,名不正言不顺,纵有心力,也是束手束脚。”
“此言差矣!”杨炯目光如炬,侃侃而谈,“皇城司尚未裁撤,依循旧例,便可行使职权。待事成之后,我自会设法让中枢将皇城司权责写入朝规,使其名正言顺、千秋稳固。”
谭花垂眸思忖良久,忽而抬眼,目光犀利如刀:“你这人一肚子弯弯绕绕,莫要跟我打哑谜。直说吧,到底要我做何事?且容我斟酌斟酌。”
杨炯见她松了口风,忙不迭凑近,附在她耳畔低语。
谭花静静听着,起初还只微微蹙眉,待听到紧要处,眼眸圆睁,面色满是惊诧。
“你……你怎敢生这般念头?”待杨炯话音落下,谭花惊得后退半步,颤声道,“她可是皇太后,九重宫阙里最尊贵的人!”
“皇帝我都能杀,何况一个擅弄权术的老妪?”杨炯神色冷峻,眼底闪过一抹狠厉,“你只说,可愿与我共谋此事?”
谭花直直盯着他,仿佛从未见过此人一般。
良久,她深吸一口气,压下心头翻涌的惊涛骇浪,只淡淡道:“明日,须得将我的银子悉数讨回。”
“放心!”杨炯一拍胸脯,眼中尽是得意,“不但要回你的体己钱,我还要让那银钱像春天的柳絮般越聚越多。届时你便是长安城里首屈一指的富婆,老来只管躺在金山银山里傻乐吧你!”
谭花啐了一口,杏眼圆瞪,却掩不住唇角微微上扬的弧度:“少在这儿贫嘴!”
话毕,见杨炯龇牙咧嘴、五官皱作一团,谭花瞥了眼自己方才动手的地方,心底也觉下手重了些,面上却仍冷若冰霜,硬邦邦道:“改日请你去压樊楼,随你拣贵的点便是!”
“罢了罢了!”杨炯翻了个白眼,揉着伤处嘟囔,“你这铁公鸡拔根毛都难,我哪敢消受?莫不是吃了顿饭,还要再挨顿揍?”
谭花闻言,眼波流转间闪过促狭,一把揪住他衣领,唇角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:“哟,这是嫌姐姐手重了?”
“谁认你做姐姐!”杨炯梗着脖子挣扎,“咱们同岁,平起平坐!”
“我正月里生辰,你呢?”谭花挑眉质问。
杨炯顿时语塞,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。
谭花笑得眉眼弯弯,自知他没自己大,当即笑道:“叫声姐姐来听听。”
“休要得寸进尺!”杨炯涨红了脸,“咱们是合作的盟友,该当平等相待!”
“你跟我要平等?”谭花轻哼一声,玉手捏得咯咯作响,在他眼前晃了晃,眼波流转间尽是威胁,“那便先试试姐姐这拳头答不答应!”
杨炯又恼又窘,只得压低了声音,含含糊糊唤道:“姐……”
“谁是你姐?”谭花挑眉,唇角噙着抹促狭笑意。
“谭姐!”
“怎的?嫌我老了不成?”
杨炯咬了咬牙,拉长语调道:“谭——姐——姐!”
“把谭去了。”谭花忽地下令。
杨炯无奈,只得连唤几声“姐姐”,全当应了她的心意。
“这才乖呢!”谭花满意地点点头,神色忽地郑重起来,“往后谁要敢欺负你,只管同姐姐说,保管帮你讨回公道!只是你也得帮姐姐看好银子,我这钱来得不易,自幼穷怕了,往后养老可就指着这些体己了。”
“知道啦!”杨炯撇了撇嘴,“你那点银子,还不够我塞牙缝的。”
话虽这么说,心中却暗暗盘算:这次定叫你知道知道什么叫‘投资有风险,入行需谨慎’!待到亏得你没了主意,非得教你拿那肚兜来抵债,也好报今日之恨。
谭花紧盯着他眼眸,忽的柳眉一竖:“你这小子,莫不是又在打什么坏主意?”
“啊?”杨炯心头一跳。
“还装傻!瞧你笑得这般狡黠,难不成想算计我?”谭花双臂环胸,满脸警惕。
杨炯翻了个大大的白眼,忙不迭扯开话头:“我好心请你喝美酒,又帮你谋划权柄,倒落得一顿好打。这天底下,哪有这般没道理的事儿?”
谭花见他垂头丧气的模样,心下暗笑。
到底是旧相识,又知他有求于己,加之方才他言语冒犯在先,这才由着自己撒气。若换作旁人,凭他镇南侯的身份、梁王嫡子的威风,自己这般折辱于他,只怕早招来天大的祸事。
念及此,她嘴角噙着笑,柔声道:“说吧,想怎么讨回来?”
杨炯慢悠悠站起身,负手来回踱步,忽地眉眼一弯,慢悠悠道:“实不相瞒,我这身子骨……”
“你这年纪再练内家功夫,可就误了时辰!”谭花不等他说完,抢着道,“罢了,我教你套保命剑法,往后遇上歹人,也算是有几招后手。”
杨炯却摇了摇头,神色凝重:“我意并非在此。”
“那你想要什么?”谭花柳眉微蹙,满脸疑惑。
杨炯一步一步挪到楼梯口,目光有意无意扫过谭花前胸,眼底藏着促狭笑意。
谭花先是一愣,待回过神来,想起方才缠斗时的情形,霎时间羞得面红耳赤,恼羞成怒地喝道:“好个登徒子!看我不撕烂你的嘴!”
杨炯早有防备,转身便跑,楼梯间传来“噔噔噔”的脚步声,混着他的笑声一路飘远:“
青锋乱处香尘散,琼枝乍破春冰。
暗香浮动作龙腥。月堕云绡裂,花衔玉山倾。
素萼未堪承夜露,芳痕暗锁金铃。
画春酒香花氤氤。相逢元是劫,争忍折盈盈。”
谭花听了那阕词曲,面上飞霞欲燃,纤躯亦微微发颤。
她紧咬银牙,心中暗忖:下回再撞见这小子,定要将他打得鼻青脸肿,教他晓得姑奶奶的厉害!
念及此,她仰头将坛中画春一饮而尽,酒液入喉化作烈烈火焰,烧得胸膛剧烈起伏。只觉方才那处被杨炯冒犯之地,此刻恰似雪山顶上突遭烈日暴晒,烫得人坐立难安。
谭花只觉一颗心仿佛被乱麻紧紧缠住,她再也待不下去,随手将酒坛重重一放,“砰”的一声闷响惊得塔中烛火都晃了几晃。
当即转身往楼下奔去,鞋底急促地叩击着木质台阶,发出“咚咚咚”的声响,宛如擂鼓一般,声声不绝,渐行渐远。